2007年8月16日 星期四

習慣

八月,仍然要打工的某一天的中午,吃過午飯,按照慣例,我會到停車場旁的休息區自己一個人靜靜坐著,抽根菸,也許是兩根。

邊抽菸邊想事情已經成了我的習慣,但我已經分不清楚,到底是思考讓我想抽菸,抑或是抽菸讓我想思考?

一開始,只是很偶然的想要得到寫作的靈感。「想嘗試看看。」國中的我這麼想著。然後是驚訝於尼古丁的魔力,讓我不斷的燃燒召喚繆思的點點星火。

然後就這麼成了習慣,無可自拔。

學校老師出的作文題目,若是可以隔天交,我都盡量帶回家寫,原因無他,在家裏我可以盡情的從尼古丁裡汲取任何天馬行空的靈感。我的作文成績從未低於九十分,因為我打從心底認為我天生就有操縱文字的天賦,而燃燒的菸草就好像是催化劑一般,讓我的大腦運作速度不斷加快,最終我得到了一張又一張、一座又一座的獎狀、獎盃。

我曾開玩笑般的跟人說過,我腦子裡一定有個與眾不同的器官,專司消化尼古丁轉化成靈感。

不可否認,我曾短暫的感到自傲。但自傲之後,是幾近於恐懼的謙卑。

只因我思考得太多。

思考真理、定義、生命、意義、過去、未來、自我、他人、靈魂、尊嚴、愛、恨、悲傷、快樂、孤獨、陪伴、欲望、解脫、遇見過的人、聽見過的音樂、看見過的風景、嚐試過的美食、喜歡的東西、討厭的事情……。

太多太多,像是不斷跳格的電影畫面,弄得我想吐。

於是我又點起了菸,試圖讓那些炸藥般的念頭隨著緩緩吐出的煙霧飄離我的身體。菸草此時卻又成了助我逃脫的繩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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活了這麼多年,我看了、聽了很多,我開始畏懼死亡,也極力避免自己身處於近似死亡的狀態。
「不要停止思考,否則就跟死人沒兩樣。」我總是如此告誡自己。我相信,人活在世上,必定有他窮極一生都必須追求的事物,當人滿足於現狀不再追求某些事物,這個人的人生等於走上盡頭。

於是我保持著我的欲望,只因我畏懼死亡。

於是我不斷思考,只為了能逃避庸俗。

於是我習慣抽菸,讓我能品嚐人生的矛盾。

2007年8月13日 星期一

異夢

昨晚,又夢見了妳。

夢見妳和我,在那間我們去過的小學校裡。

操場上,牽著妳的手,沒有太多的話語,靜靜的看著西子灣的夕陽逐漸染紅了一切。

夢就是這麼奇妙,在苗栗的一間小學校可以看見遠方的西子灣,甚至轉瞬間我們又再度共享那支墾丁的草莓糖葫蘆。很甜,很美。

跟妳的笑容一樣美,跟妳的髮香一樣甜。

但夢終究是夢,美夢難求卻又易醒。可恨的莫菲定律。

五點廿分,我睜開眼,我對跑到身上睡覺的貓兒有點怒意。

起身點了根菸,試圖讓尼古丁充塞夜晚獨自一人的空氣。

狠狠的抽了幾口,順著呼吸我吐出心中混亂的思緒。

煙霧裊繞,想像我的思念也能如此這般深入天際。

也許可笑了點,但我希望此時此刻的思念,能傳到妳身邊。

菸熄滅,但我已睡不著。

我感受到房間裡一股清冷的濕意,

也許,是房間下過雨?

抑或是,我又打翻了自己?

2007年8月1日 星期三

死亡

八月的某一天,下午三點。

我和工地裡的同事們在吸菸區小憩。

他們有的三五成群坐在樹蔭下聊天,有的圍成一圈賭錢,也有人和我一樣,坐在一旁,靜靜的只是抽菸。

暑假開始後,我便在這個鐵工廠打工,到這天也差不多一個月了,我開始感到悶。

每天都是同樣的過程,七點起床,八點上班,十二點吃飯,五點半下班,不同的只有每天下班之後,帶回家的程度不一的疲累。就有如寫錯了的電腦程式一般,一再跑著同樣的迴圈。

幸好這個迴圈在暑假結束之後就會解開。

看著身旁的叔叔伯伯佈滿皺紋的面孔,我不禁自嘲,我才做這個工作一個月,便感到煩悶,這些長輩有些已經在這行裡做了一輩子了,他們又該如何自處?

再看看有些年紀只比我大幾歲的同事,我卻又想問,難道他們打算就這樣一直做這個工作,讓溽暑的烈日、紛飛的鐵屑、電焊的強光不斷刻蝕他們年輕的臉龐直至年華老去?

這樣的人生,無疑太恐怖。之所以恐怖,在於他們的人生似乎已經可以看到終點。日復一日、年復一年過著同樣疲累的生活,只會消磨人的鬥志和理想。

聽聊天的同事們談論的,不外乎其他同事的八卦或是家裏發生的瑣碎小事。每天聽到的都是差不多的東西。

在賭博的同事,有人意氣風發,有人眉頭深鎖,有人哭喪著臉。唯一相同的,只有在賭局開出結果的前一刻,毫無例外每個賭徒眼裡都閃耀著貪慾的光芒。看他們緊抓著手裡的鈔票,那神情好似他們就緊抓著命運,他們就是命運的主人。

但我知道,我們什麼都抓不住。我們每個人只能毫無選擇的讓命運的巨輪一次又一次的傾軋而過。也許有些人試圖反抗命運,逆走於巨輪之上,然後到達時代的頂點,但那樣的人畢竟只是少數。

大多數的人只是毫無選擇的接受命運的擠壓,直至自己的夢想被消磨到再也看不見。然後等死。

每個人的人生都有不一樣的開始,但都有同樣的終點,差別只在於那個終點的遠近。也許這就是世界的真理?

我不知道問題的答案,只聽到鐘聲響起。又是上工的時候。

我轉頭看向遠方,樹影婆娑。

真理在夏風中晃動無定,我們無處可逃。

2007年7月27日 星期五

[轉錄]俠的生命美學 by蔣勳

作者 wanglanchang (藍) 看板 AAAAAAAA
標題 [分享] 俠的生命美學 by蔣勳
時間 Fri Jul 27 22:33:18 200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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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俠」的生命美學

聯合報╱蔣勳


中國文化如果缺乏「俠」的精神,會更沒有個人價值,會更缺乏孤獨自我完成的驕傲,也會更失去對抗權貴與統治者的自信……

俠是中國傳統文化裡非常獨特的一種生命形式。在儒家建立的嚴密群體倫理社會結構中,俠代表了一種孤獨、一種背叛、一種出走。

俠不僅僅是武功技術的擁有者。俠,在儒家文化的天羅地網裡,更大的價值是保有了最後一點個人浪漫的生命自由,保有了從人群走向江湖山水的純粹心靈嚮往,保有了以個人力量對抗世俗價值的傲氣。

中國文化如果缺乏「俠」的精神,會更沒有個人價值,會更缺乏孤獨自我完成的驕傲,也會更失去對抗權貴與統治者的自信。

俠──在墮落的儒學系統裡是最後的是非與正義的堅持。



墨家主張「兼愛」「非攻」。

「兼愛」有意對抗儒家以家族為主的私利壟斷,提倡超越家族、以人性為基礎、無階級的、平等的社會,是初期的社會主義信仰。

「非攻」是指責強凌弱、眾暴寡的社會掠奪,墨家哲學更以實際行動參予春秋戰國國際間的和平與制衡。

墨家的「實際行動」包括了擁有武力,擁有菁英的救援團隊,在霸權的侵凌跋扈時,以實際行動救助弱小者。

墨家的成員多是一代有熱血、有夢想,追求社會平等、助弱扶貧的社會菁英。

他們多身懷絕技,卻不甘為統治者驅使,不甘為功名富貴出賣自己,寧願走向民間,獨來獨往,或隱姓埋名,或長嘯狂歌於市井酒肆,驚世駭俗,無視家法國法,特立獨行,視權力財富如糞土。

墨家的生命理想,墨家建立的人格典型,隱隱然已經具備了「俠」的雛形。

墨派的信仰在戰國曾一度盛行,所謂「天下不歸於楊,則歸於墨」。

孟子曾強烈批判流行的墨派哲學。孟子認為墨家思想導致「無父」「無君」。今日看來,「無父」正是家族的顛覆;「無君」也隱含著對抗統治者、還政於民的最初期民主理想。



墨家塑造了「俠」的雛形,在亂世替天行道。但是,秦漢統一,中央集權,「俠」的特立獨行自然不容於統治集團。

《史記》說:「俠以武犯禁。」墨派哲學急速消失,墨派分子被解散為隱匿民間的「遊俠」,《史記》一句話,道破墨派知識分子反統治者的本質,也說明了「遊俠」的悲劇命運。

秦漢開國,都有遷遊俠於京城的紀錄,一次遷遊俠人數多達十萬人;這裡的「遊俠」,就有點是統治者眼中的黑幫,「遷遊俠」的舉動也就像今天的「肅清專案」吧!

「遊俠」是統治者眼中危險的黑幫,擁有「以武犯禁」的造反力量,聰明的統治者「遷遊俠於京城」是為了就近看管。

俠擁有武力,俠的武力又干犯統治者的禁忌,因此,俠便被或逮捕、或殺戮、或收買,或孤獨地走向民間、走向江湖、走向荒野草澤。似乎,「俠」的身上宿命有一種滄桑,一種荒涼,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。

「俠」自秦漢起,兩千年來,悲歌慷慨,成為中國歷史上獨特的「悲劇英雄」。統治者其實常常是真正最大的「黑幫」,中央集權的大一統時代,俠成為禁忌,俠便隱藏民間,傳統俠義小說,一直發展成今日的武俠小說、武俠電影,俠的故事,就是隱藏民間的背叛與顛覆的故事,等待時機,背叛統治者,背叛唯我獨尊的權威,背叛高高在上為富不仁的統治集團。



最早歌詠書寫「俠」的美學生命形式,以文學傳承「俠」的精神的,正是司馬遷的《史記》,在大歷史中單獨為「俠」立傳,使「俠」成為文化精神傳承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
讀《史記》,最使人動容的也是獨立於大歷史中的一章──「遊俠列傳」。

司馬遷在大一統的中央集權時代,把所有對抗統治霸權蠻橫的種子,全部隱藏寄託在鮮活悲壯的遊俠生命之中。「遊俠列傳」的畫面如此鮮明,兩千年來彷彿成為一個民族最動人的魂魄。

風蕭蕭兮易水寒──司馬遷把每一個民族的後來者帶到一個悲壯絕決的告別場面,荊軻為報知己之恩,出發刺殺秦王,來告別的人都素服相送,知道這是死別。

我總覺得荊軻在那場告別裡談笑顧盼,沒有驚恐,沒有哀悽,他使所有的「俠」在孤獨走向死亡時有了美麗的範本。

荊軻刺殺秦王的行動沒有成功,如同司馬遷筆下絕大部分的「遊俠」,他們注定是失敗者。彷彿他們的「失敗」見證著更悲愴的執著或堅持──寧為玉碎,他們生命最後的意義在自我完成。因此,俠的傳統,也一定包含著遠離世俗榮耀的蒼涼,俠的「笑傲」或「嘯傲」,混合交錯著生命的自負、孤獨,對世俗榮華的不恥與不屑。

豫讓、聶政都是「遊俠列傳」裡令人難忘的典型。他們都為一種堅持執著,吞炭毀容,忍受肉體最大的苦,臨終曝屍荒野,一無世俗的價值,但是司馬遷使他們成為中國傳統中少有的「殉道」的生命形式。他們更近於西方宗教信仰的殉難者,他們的生命美學在儒家的主流體系就失去了價值。

儒家的「殉道」必須在「家」與「國」的認同上,也就是儒家最高的道德──忠與孝。

俠──基本上是從「家」與「國」出走的個人,殉道便與「家」「國」無關,常常更在於個人自我生命的完成。

司馬遷為「俠」立傳,也把「俠」的精神擴大到一些上層人物身上,例如統治階層的項羽、虞姬,也都具備某種「俠」的個性,垓下被圍,四面楚歌,虞姬舞劍,項羽悲歌,烏江自刎,因為真性情而失敗,霸王別姬的孤獨悲壯美學嘲諷了劉邦權謀卑鄙的成功,如同一部俠的史詩。

司馬遷為「俠」塑造的典範,不絕如縷,流傳成民間俠義小說的傳統。

《隋唐演義》裡的風塵三俠,為統治者打下江山,功成身退,並轡馳馬而去,退隱江湖,「風塵三俠」的畫面,在燦爛如血的夕陽裡漸去漸遠的孤獨身影,正是後世武俠小說不斷追溯的美學源流。



以對抗宋代統治集團為背景的《水滸傳》使俠的形態多元化了。

「俠」可以是孤絕悲壯的「林沖夜奔」,可以是魯智深「醉打山門」的諧謔豪放,可以是李逵的一片赤子之心,也可以是武松酒醉過崗打虎的氣魄。

逼上梁山的一百零八條好漢,可以是出身皇族貴裔的柴榮,可以是漁樵江渚之上的阮家兄弟,可以是政府軍伍出身的林沖,可以是販夫走卒,甚至潑皮無賴,他們共同結構成一個「俠」的主題,因為官逼民反,統治者壓迫,人民造反,《水滸傳》的「俠」的主題更近於社會革命,傳承著「俠」的個人傳統,但已轉變為集體意識的反叛。

近代武俠小說當然繼承著「俠」的大傳統,因此,或許末流偏向武功招術的奇技誇張,但是一定程度仍然傳承著「俠」的美麗精神,在無論多麼汙雜沉淪的現實中,仍然使人迷戀,迷戀孤獨,迷戀叛逆,迷戀出走,迷戀一種千錘百鍊的自我生命的完成。

因此,永遠會有李慕白,飄逸於竹林之上,溫暖深情卻又如此憂傷,套句李安的口白──每一個人心中都有李慕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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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批踢踢兔8A版上看到的文章,覺得寫的很棒就轉po過來了。

看完之後覺得,好想寫小說…XD

2007年7月17日 星期二

等待

說過很多次了,我討厭這個暑假。太無聊了。

幾乎每天都是同樣的事情。

七點起床、八點上班、不斷被指使怒罵、五點下班、吃飯洗澡、電腦電視書、十二點上床。

無限的roop,真的很令人厭惡。

不過幸好我養了很多貓。在跟貓兒玩耍的過程裡,我學會如何等待。

用最低伏最不透露出氣息的方式。如此的狀態最能積蓄能量。

隱匿,低伏,靠近,凝視。然後得手。

我也想用同樣的手法抓住所有我期待的東西。很有快感。

抓住任何一絲改變這個roop的契機,需要等待。

愛情,友情,金錢,玩物,自由,任何能滿足我的慾望之物,通通需要一段屬於這兩個月的蟄伏。

然後我會大放異采,我相信。

沒關係,值得。

我知道,因為我擅長等待。

只因我既是嫉妒,也是強慾。

2007年7月15日 星期日

逃避

有時候想想,現在過的生活真的不喜歡。

打工好累。天氣好熱。每天都好忙,但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而忙。

突然覺得,在學校的日子真好。

每天都有新鮮事,也沒有孤獨一人的感覺。

現在好希望身邊有個哆啦A夢,叫他從口袋裡掏出個時光機。乘著時光機,跳過打工的日子,直奔迎新、開學,然後再慢慢過著日子等待Linkin Park的演唱會。

或者在我身邊的,是獵人裡的俠客,叫他在我身上插根天線,讓我打工的時候變成自動操縱模式好了,哈哈。

我不需要這份工作的成就感,我只需要這份工作帶給我的實質上、摸得到的報酬。

But it's not easier to run.

說逃就逃豈有如此簡單。

我只能每天數著一秒又一秒,期待著十點的休息、十二點的午休、三點的休息、五點的下班。日復一日。

回到家後,身上有的疲累不止是生理上的,心理上也充滿著無力感。因為我知道,直到開學前,這樣的日子還有好多好多。

往好處想(幸好我對這件事有足夠的造詣),世界上的每件事都有他的代價,我用我的暑假、我的體力換取一些足以讓我滿足某些慾望的金錢,無可厚非。

就這樣想吧,既然身體無法逃避,那就讓我抱持著這樣的想法讓我的心可以逃避吧。

就這樣吧。
暗黑小語:但是我所抱持的慾望又豈是等價交換所能滿足的?想要得到一的東西,就要付出一的代價,我痛恨這種真理。